Jing

走灰沉迷
不拆不逆

 

[夏尚]流年如故

姑且是生日贺文吧,

谨献给,我心中的日月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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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然后呢,狐狸说:『对我来说,你只是一个小男孩,就像其他成千上万个小男孩一样没有什麽两样。我不需要你。你也不需要我。对你来说,我也只是一隻狐狸,和其他成千上万的狐狸没有什麽不同。』

我不禁停顿了一下,取下了老花眼镜后轻轻拧了拧眉心。

就连习以为常的书籍字体也在不觉之中对退化的视神经造成了负担,我眨了眨痠涩的眼,才再度把眼镜戴好。

「芹泽爷爷,您累了吗?」

窝在我膝上的,邻隔两间房的孩子抬起头来问我,在那软嚅的童嗓裡听出三分天真,剩下的全是对这未解的世界的良善。真乖。

淳君,别担心,爷爷的眼睛是老毛病了。我揉了揉了那头曝晒在午后柔光裡的髮丝,触感宛如那孩子的性情一般温顺。

「那、淳不要爷爷唸故事了。」他扯了扯我和服的袖襬,嘴角立刻就垂了下来。孩子的情绪总那样直白。


这样呀。那今天就唸到这段结束吧。

『但是,如果你驯养了我,我们就会彼此需要。对我来说,你就是我的世界裡独一无二的了;我对你来说,也是你的世界裡的唯一了。』

读完啦。我这麽说着,像在告诉他也像在提醒自己。

顺手把书页阖上,我闭上眼感受迎面拂过的暖风缱绻起我鬓边霜白的髮丝,也把缘廊上悬着的风铃弄得叮噹作响。

孩子伏在我的腿上,稚嫩的侧颜有与那个年龄并不相符的若有所思。我本想问他在思索什麽,才想起自己第一次读小王子的时候,内心的疑问大概并不比他还少,于是只是笑着,没有吭声。


「芹泽爷爷、」

嗯?

「狐狸先生说的驯养,是什麽意思呢?」





果然,有些词彙对他而言还是太晦涩了。

这个嘛,我推了推眼镜,左右寻思该怎麽解释给他听他方能明白。他坐挺了小小的身板,纤细的腿脚搆不着地,悬着空一踢一蹬的,每一下摆晃都是渴求答案的跃动。

——这麽说好了。如果有一天你打自心底地希望能属于什麽人,为他所拥有,那就是被他驯养了的意思吧。

说完我却自己先笑了出来,究竟是在跟才没几岁的孩子打什麽哑谜呢?

所幸名叫淳的孩子并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个性,他只是偏过头,兀自咀嚼起我给予的似是而非的答案。

「爷爷我不太懂。」


我朗朗地笑了起来,端起腿边的茶抿了一口。

现在不懂没关係,你还能耗上大把灿烂的时光去寻找,总有一天你会找到的,如同小王子在成千上万的其他的狐狸裡,找到他需要的、且又需要他的狐狸。我将他整个人抱起,放到自己的大腿上,他童稚地咯咯地笑了起来。




「————淳。」

围牆那端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。这个孩子我也并不陌生,和他一样、都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的类型。

准人君来了呢。今天要一块去哪裡玩呢?

「要去准人第一次找到我的秘密基地!」

他从我的大腿上一跃而下,忙不迭地穿他的小布鞋。我则爬起身,取来帽子替他戴上,宽大的帽沿罩在他小小的脑袋上,让他看上去像一株会移动的小香菰。

准人你这小子,棒冰拿稳了啊——欸小心、要摔了啊。他跟在有些活泼得过分的孩子身后,提着一把中气十足的嗓子,却喊得毫无英气可言,倒有几分像饱受孩子折腾的母亲。

我看着想笑,而我一向不给他留面子的。


你来了啊。我从他身后逮住他,对他摇摇头,意思是随两孩子去吧别跟了。他向来听我的,我从未提起,但我总为此沾沾自喜。

他脚步缓了下来,撑着腰轻喘了两口气,然后才偏过脸问。

笑什麽呢?


我觉得准人挺像你的。

略高的那个身影,伸手攫住身旁人的姿态裡有不由分说的气势,与记忆裡的棕髮少年不偏不倚地重叠。

他当年也是如此,不仅问话的方式唐突,搭讪的话题也毫无逻辑,什麽『你要不要加入水泳部?』嘛、让当年窝在教室一隅读小王子的我吃了一惊。

——啊原来,在其他数以百计穿着立领制服的平凡无奇的孩子们之中,是我被他一眼给找到了啊。


难道不是我要更帅许多吗?他很狂妄地笑了起来。

岁月在他的眼尾摩娑成鱼尾纹,咧开嘴笑的齿面上,有哪几颗修补过而哪几颗是假牙我都算得出来,可那眼底晶灿灿的少年气却像永远不会消散一般——如同过午的日光终将一分一寸地转斜,但属于我的太阳却仍如日中天。我始终明白。

真厚脸皮啊。明明现在看上去不过是个英挺了点的老头子而已。我倚着他,把他的手拢进宽大的和服袖口裡。地上蜿蜒且颓长的身影,终究像我俩走进彼此生活裡那样不可分割地交织成一块轻浅的灰色。

儘管眨眼之间就虚晃了一把流年,但时至今日,我还是会为了上天所给予的他的出现,一而再再而三地虔谢一切。



今天想吃什麽?我问他。

就吃咖哩吧。

他垂垂老矣的指节与我皱纹满佈的手相嵌,而这一刻,我的心风和日丽得宛如那日初见。




End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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